安吉娜无法理解,在遇到这种情况,这个男学生为什么还能这样从容不迫。
像是对这正在发生的惨剧熟视无睹,不急不缓地走下列车,边在纸上写下奥术铭文边嘟囔。
而这台“行愿人”虽然匹敌万军,但毕竟也势单力薄,在蒸汽骑士人海战术的堵拥下,反而更像是这台杀戮机器被淹没在攻势中。
但,这也仅仅是一时的假象。
蒸汽骑士的伤亡不断地增加,甚至有的被能量炮正面轰中,战马和装甲直接被炸散。盔甲和血肉的碎屑伴随着棍炮挥动的旋律,像是一场烂漫的玫瑰花雨。
两侧朝拜的人们和蒸汽骑士的簇拥之下,原本宽敞的街道,对于教皇的装甲马车来说已经化为了一条狭长的甬道,退避的速度显得极其缓慢。
“你要去干什么?”安吉娜扯住了逐渐向战局靠近的洛魄。
“我对奥术有一点信心,还在图书馆中翻阅了很多资料,大概能够推测到这台装甲的弱点。”洛魄扬了扬手上写满奥术铭文的纸,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但安吉娜总觉得,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是一口万年不动的古井。
“你打算去阻止这台钢铁人形?你还只是个在学校就读的学生,就算你真的对教会有无上的衷心,也不该以身涉险。”
这是做什么?过去添乱?那台钢铁人形一棍子能把蒸汽骑士敲扁,就这还在学校里就读的学生以血肉之躯凑上去还不得被一巴掌拍进地里,拔都拔不出来。
即便心有不快,安吉娜还是没有把这丑话直接说出来。
即便教皇的命比这个奇怪的男学生值钱不知道几万倍,但她的使命感不会允许无辜人士白白送命。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洛魄的脸上好像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笑意。
哪来的底气?
望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安吉娜总觉得自己的劝阻好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那好吧……告诉我你的计划。”
安吉娜松开手,而洛魄则趁此机会挣脱了她的钳制。
“这台装甲的弱点在躯干右侧的引擎上,我从蒸汽市场上买到的这块金属板很有可能是他右侧引擎保护盖上的碎片,而且这它冲过来时我明显能看到引擎的那块片区域有一小块缺口。
而且通过观察,每次在他使用棍炮时激活上面的奥术铭文需要花大概1.5s。
只要通过临时画出的高等防御类奥术铭文,大概可以抵住一次棍炮末端砸下来时的力量。
如果抓住它激活能量炮的空档,就有机会给予引擎致命一击。”
因为情况过于紧急,洛魄的语速很快,还没等待安吉娜的回应,就抓着写满奥术铭文的纸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
战斗进行到这种阶段已经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美感,只有血腥残暴的画面刺激着视觉神经。
盛夏夜的夏尔街不再弥散着不知名的花香,浓重的机油以及血腥味充斥整片中城区。
钢铁的碎片以及残肢断臂伴随着涂抹在地上的血液与脑花铺成一条死亡的红毯,蒸汽与尘埃笼罩住了那台杀戮机器的身形。
装甲马车在千百蒸汽骑士用生命的掩护下后撤,但被那台杀戮机器追上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蒸汽骑士的长枪在全力激活的状况下也只能在“行愿人”装甲人形上擦出点点火星,以及些许金属碎屑。它受的最重的伤也只不过是左侧肩甲略微凹陷。
装甲马车上的驾驶者焦急地后撤着,眼见着那台杀戮机器不断逼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蒸汽骑士就像是纸糊的老虎被棍炮砸碎,飞溅的金属碎片在他的脸上擦出一道伤口。
整个地面都在颤抖,驾驶者在颤抖着,驾驶仓上的窗户也在颤抖着。玻璃就这样颤抖着崩裂,跟着驾驶者的心底防线一起化作了碎片。
逃,必须逃!那台杀戮机器的目标是教皇,坐在这辆装甲马车上只有等死的命。
驾驶者仓皇地跳下装甲马车,回头歇斯底里,“教皇冕下,对不起!”
紧接着,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一发能量炮在他的脚边炸开,震碎了车上所有的玻璃,就连装甲都被炸得严重塌陷。刚跳下马车的驾驶者瞬息间被炸得尸骨无存 。
血浆溅在的那朵巨大银白圣冠上,像是完美的画作被横刮一笔。
失去了驾驶者的装甲马车不再后撤,就这样静静地停滞在街道的中央,在剧烈震荡下,那豪华的车厢的乘坐者也难知生死。
……
……
趁着乱,洛魄完美地避过了几发能量炮,借着刚倒下的钢铁战马作为踏板,跳上过渡板,附身钻进了车厢。
“教皇冕下,我来救您了。”洛魄笑着表明了来意,弯腰先向车厢内部的人致意。
能够有资格坐在这个车厢中的人,只有现任的教皇伊甸七世。
铛铛铛……
有风铃声响起。
坐在车厢的人圣冠下的发带上的风铃被带着蒸汽的烈风吹动,无暇的面庞中,苍白的眼瞳像是刚从梦境苏醒一般带着朦胧与呆滞。
在任何人包括洛魄的想象里,伊甸七世应该是一位看上去不怒自威的老人,但实际上在洛魄看到裙摆下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时,如同雪莲一般,就足够想象这位女孩有多么倾国倾城。
仿佛车厢外的血腥残暴与她无关,就像是一个静谧且精致的人偶静置在这个小小的金属匣子中,纯净高雅得让人感到虚幻。
她的美甚至无法让任何女性感到嫉妒,而是会由衷地崇拜与向往。
她就这样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闯入车厢的不速之客。
洛魄注视着女孩这对苍白的眼瞳,没由来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也不会从容到这种地步,那苍白眼瞳中流露出的坦然以及快溢出整个车厢的气场,让她看起来是一个潘多拉魔盒,致命又危险。
果然,教廷的表面最高统治者绝不可能没留有后手。
如果说“行愿人”装甲人形是霸气外泄的杀戮机器,而这个女孩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外面披着一层人皮的“行愿人”。
也许这个女孩只不过是代替教皇的超级强力替身,专门来钓出潜藏在暗处的刺杀者。也许这位女孩真的就是教皇“伊甸七世”,只不过自身的战斗力难以估量。
不过,这对于洛魄来说,并不重要。
这个美得如梦似幻的女孩并没有对洛魄做出任何回应,就像是一个工艺品,微仰着头凝视着他。
“请容许在下舍命保护您的周全。”洛魄俯下身,从容优雅得像的一位绅士。
大地在震颤着,车厢不断颠簸着。洛魄扶着护栏,似乎是在维持着平衡。
金属在地面踏击的铿锵响动越来越大,那台钢铁人形就像是一头猛犸巨象撞开了阻挡着的蒸汽骑士,足有大腿粗的棍炮抡出一道银光。
阻挡在装甲马车前的蒸汽骑士已全军覆没。
带有秘银油气味的灼热蒸汽灌入车厢,这台“行愿人”装甲人形一肘砸碎了驾驶仓的操纵台。将这台装甲马车可能尚存的移动能力彻底根除。
“行愿人”掀开车厢的装甲门,迎面撞上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这台钢铁人形轰然响动,手中的棍炮快速举起,棍的末端划出了两米的弧光切开了空气中的尘埃与蒸汽,像一柄银色的长矛戳向了洛魄的右眼。
然而,洛魄手上那张写满了奥术铭文的纸却骤然燃起,刺目的光辉将钢铁人形的面甲照得雪亮,在他的手上像是诞生了一团靛蓝色的火焰。
高级防御型奥术。
纸上的奥术铭文浮空而起,像是东方特有的符咒笔直地竖在跟前,棍炮的末端刺在了防御奥术上,像是有一颗炮弹在耳边炸响。
刹那间,洛魄的耳朵,以及嘴角都涌出鲜血,但在他漆黑眼瞳中却仿佛在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战意。
在这声巨响中,夹杂着一声闷响。
在这短暂的1.5s中,像是经历了千万年。洛魄从风衣中摸出一把短铳,贴在了“行愿人”躯干的某处位置,扣下了扳机。
这一声闷响在如暴雷的轰击中细微得让人无法注意。
爆散的蒸汽吞没了整个车厢,只能听到“咣”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面上。
整片街道忽然陷入一片静谧,从远处赶来支援的骑警,残存的蒸汽骑士,以及慌不择路逃亡的人们在这一时刻同时安静下来。
就好像时间凝滞了一般,装甲人形熄火的扭曲异响偶尔传出,代表着这场屠戮被终结。
待蒸汽完全散去,人们看到在装甲马车前,被鲜血染成红色的杀戮机器倒在地上,翻露着电线的引擎埋没着一颗弹丸,这颗驱动着“行愿人”装甲的心脏被彻底捣碎。
握着短铳的年轻男子自装甲车厢中缓缓走出,从兜中摸出的手帕缓缓擦拭着口耳溢出的鲜血。
在短暂的沉寂过后,是如雷的欢呼与掌声,人们互相拥抱着流着泪,即便对方或许是素未谋面陌生人。
像是欢呼着一位救世主的诞生,又像是对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有人去在意满地的尸体,以及满目疮痍的街景。
洛魄收起短铳,声音略显虚弱,脸上依旧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车厢内的女孩欠身行礼,像是对一场闹剧后的谢幕礼。
“教皇冕下,请容许在下方才的失礼。”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今天是教皇的诞辰,他们只记得有人用一把短铳就解决了这台杀戮机器。
只不过无论是地上躺着的尸体还是侥幸存活的人们都不会知道,这位解决杀戮机器的年轻男子自始至终都在操控它。
所谓的一枪打碎引擎,也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在兜中隔空关闭了引擎。
洛魄轻抚着兜中“行愿人”引擎的远程开关,对自己的演技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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